20岁的星光:背药箱的小姑娘
1993年的秋天,20岁的咪朵攥着卫校毕业证,站在景洪市景哈乡戈牛村卫生室门口。木板门上的“卫生室”三个字被风雨剥得发白,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,只见两排掉漆的木柜、破旧的药箱,还有墙角结着蛛网的血压计。窗外,不远处的勐汤河水在夕阳下泛着金光,河对岸的缅甸山林传来断断续续的牛铃。
“老普医生,这咋看病呀?”她回头问迎接她的老村医。老人蹲在门槛上卷旱烟,吧嗒一口说:“当年我背着木箱给人接生,不也过来了?”当晚,她在煤油灯下翻开泛黄的《农村医生手册》,煤油灯芯“噼啪”爆响,把她的影子投在土墙上。第一页工工整整写下:1993年7月1日,咪朵开始当村医。
头个月,她跟着老普村医跑遍戈牛村委会的每一个村寨,哈尼族的吊脚楼建在半山腰,竹梯陡得像要插进云里,他们就这样跋山涉水,深一脚浅一脚地到寨子里给村民看病,摔跤受伤是家常便饭,记得一次,去给发烧的孩子看病,下雨路滑,失足把药箱里的玻璃注射器摔得粉碎,她坐在泥地里哭了一会儿,又爬起来捡回碎片,用手帕包好——那是卫生室最贵的家当。
药箱里的“战场”:泥土里的生死时速
2018年7月的一个雨夜,雷电劈开墨黑的天幕。建档立卡户梭三带着生病的3岁儿子跌跌撞撞冲进卫生室,面对小孩腹泻、呕吐、抽搐等情况,咪朵认真观察,迅速判断,运用中医针灸疗法稳定病情,随后将孩子转诊到景哈卫生院。梭三紧紧握住咪朵医生的手说:“医生,你是我们山里老百姓的福星呀,谢谢你救了我家娃娃!”这样的生死时刻,在咪朵的药箱里装了31年。
2024年,那是一个忙碌的下午,村民马某在劳作时,被机械损伤,伤口又深又长,鲜血喷涌而出,咪朵听后马上背着药箱赶到山上,患者面色苍白、神色痛苦,咪朵见状,用干净的纱布按压伤口,初步止血,同时安慰着惊慌失措的病人:“别害怕!我在呢,马上处理。”在现有条件下,对伤口进行了清理和消毒,同时,迅速联系上级医院说明情况、安排转诊。她看着救护车远去,才稍稍松了一口气,那颗蓬勃的心却总是在默默牵挂。
背不动的星光:扎进泥土里的根
咪朵以卫生室为家,几乎从未休息,除夕、中秋……她总是一心一意扑在工作上,一身白大褂,穿行阡陌间,无论是蒙蒙的雨天还是炎炎的烈日,只要有村民疾病发作,她都以最快的速度出诊,悉心照料,直到病情稳定才放心回家。她用一生的坚守,诠释了一名村医朴素坚毅的医者仁心。
除了基本医疗外,她还担负着11项基本公共卫生服务工作,在医疗工作的间隙里,积极组织知识讲座,为慢性病人免费测血压、量血糖,开展体检活动,指导村民用药和康复训练,并收集信息建立个人健康电子档案。从医数十载,她的脚步遍布全村的各个角落,救助了无数患者,得到了村民的一致好评。咪朵连续10多年被景哈卫生院评为先进个人,并荣获云南省优秀乡村医生等荣誉称号。
今年2月,85岁的咪哎奶奶走了。临终前,老人攥着咪朵的手,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:“亚米(哈尼族语:姑娘),我这辈子没出过远门,多亏你让我知道自己血压高不高……”咪朵点点头,帮老人擦去眼角的泪,喉咙像塞了团棉花。回到卫生室,她翻开咪哎奶奶的健康档案,最后一页写着:“2025年2月10日,血压125/80”。
31年来,连她自己都记不清写坏了多少本出诊记录本,手机里存着1270余名村民的健康数据。药箱从木质换成人造皮,又换成现在铝制的,里面的药从阿司匹林、青霉素,变成了急救药、降压药。唯一没变的,是每次出诊前,她都会在药箱最底层放上几颗水果糖——那是怕路上低血糖时救急用的。
暮色漫过勐汤河时,咪朵坐在卫生室门口擦药箱。远处的吊脚楼升起炊烟,归巢的鸟儿掠过河面。她摸了摸药箱上的划痕,那是第一次跟着老普医生去接生时磕的。风轻轻吹过,带来阵阵草药香,这是她闻了三十一年的味道。
有人问她:“苦吗?”近52岁的她笑了,眼角的皱纹堆成小山:“你看这河,流了几百年,苦不苦?可两岸的庄稼长得好啊。”说完,她站起身,拿起手电筒,照亮了通往村寨的小路。星光下,那个小小的身影,背着比星光更重的责任,又一次出发了。